（1）
刺眼的白炽灯在头顶闪烁，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。张建国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，双手深深插入发间。他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椅背，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。

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刺耳的刹车声。那是下午三点二十分，他刚把车停在路边，妻子王芳牵着女儿小雨的手从超市出来。小雨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，手里还举着刚买的草莓冰淇淋。

"小心！"王芳突然尖叫一声。

张建国猛地抬头，只见一辆失控的小型货车正朝小雨冲去。千钧一发之际，王芳一把推开女儿，自己却被车头重重撞上。他清楚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，看见妻子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卷进车底。

"芳芳！"他冲过去，却看见妻子的双脚被车轮碾过，鲜血染红了地面。小雨倒在路边，右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

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，张建国却觉得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。他握着妻子冰凉的手，看着她苍白的脸，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。

手术室的灯还亮着。张建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上面还沾着妻子的血。他想起王芳那双32厘米的大脚，她总是倔强地说，大脚站得稳，走遍天下都不怕。可现在......

"叮"的一声，手术室的灯灭了。张建国猛地站起来，双腿发软。门开了，护士推着病床出来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缠满绷带的大脚，那熟悉的尺寸让他心头一颤。

"王芳的家属？"医生摘下口罩，"手术还算顺利，但......"他顿了顿，"双脚粉碎性骨折，多处韧带断裂，即便恢复得好，以后恐怕也很难正常行走了。"

张建国感觉天旋地转。他想起去年夏天，王芳穿着凉鞋带小雨去海边。母女俩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，留下一串串脚印。小雨遗传了妈妈的大脚，才十岁就已经穿40码的鞋了。王芳总是对女儿说："咱们娘俩这大脚，走遍天下都不怕。"

"小雨呢？"他颤抖着问。

"右脚骨折，韧带损伤，需要长期康复治疗。"医生叹了口气，"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。"

病房里，母女俩并排躺着。王芳的双脚被金属支架固定，高高吊起，引流管从绷带里延伸出来，垂进两边的袋子里，袋子里是殷红的血。小雨的右脚也缠着厚厚的绷带。夜色渐深，止痛药的药效过去，两人开始呻吟。

"疼......"王芳虚弱地喊着，额头渗出冷汗。

"妈妈，我也疼......"小雨啜泣着。

"建国......"王芳虚弱地睁开眼睛，"我的脚......"

"没事的，会好的。"他强忍着泪水，"你和女儿都会好的。"

后半夜，王芳开始发烧。护士来换药时，张建国看见绷带下渗出的血迹。他想起医生的话："如果血运不好，可能要考虑截肢......"

不，他不能让妻子失去双脚。即便那双大脚是她心底的痛。他握住王芳的手，轻声说："芳芳，等你好了，我们带小雨去海边。你还记得吗？去年你们在沙滩上跑，我在后面追......"

“建国...我不行了...我不行了...好疼...受不了了...”

王芳的睫毛颤动，泪水从眼角滑落。

张建国颤抖着跪在病床前，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脚。隔着绷带，他能感觉到肿胀带来的温热。曾经，这双大脚带着他们走遍千山万水。现在，它们却像破碎的瓷器，被金属支架勉强拼凑在一起。

小雨在隔壁床上抽泣："爸爸，我的脚好痛......"

张建国走到女儿床边，轻轻擦去她的眼泪："小雨乖，爸爸在这里。等你和妈妈好了，我们一起去游乐园，坐旋转木马，好不好？"

"可是......"小雨咬着嘴唇，"医生说我和妈妈可能都走不了路了......"

"不会的。"张建国强忍着心痛，"爸爸会找最好的医生，最好的康复师。你们一定会好起来的。"

窗外的天渐渐亮了。张建国看着病床上的妻女，想起他们相识的那天。王芳穿着一双定做的大码运动鞋，在图书馆里踮着脚够书架上的书。他帮她取下书时，注意到她那双尺寸惊人的大脚。

"你的脚真大。"他脱口而出。

王芳脸红红的，倔强地说："大脚站得稳，走遍天下都不怕！"

现在，这双大脚缠满绷带，再也不能带她走遍天下。但张建国知道，从今以后，他就是她们的脚。无论前路多么艰难，他都会带着她们走下去。
（2）
距离手术后，已经过去了三周，王芳和女儿的情况都有好转。尤其是王芳，她的两只大脚保住了，只是，因为脚部多处粉碎性骨折，她再也无法行走了，下半生只能坐在轮椅上。

这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，张建国每天都陪着她，和她说话。王芳对换药很是恐惧，每当这个时候，张建国就紧紧抱住她，安慰她的同时，不让她因为剧痛而乱动，从而弄伤自己。

又是一个周末，换药的时刻到来，王芳一看到护士，就害怕地缩到张建国怀里，恐惧地闭上眼睛。

护士是新来的，她一边拆开王芳脚上的绷带，一边忍不住感叹："好大的脚啊。"

王芳的身体猛地一僵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。她下意识地想缩回脚，却被金属支架固定得动弹不得。张建国注意到妻子的异样，连忙握住她的手。

"好可怜，脚掌的骨头全碎了。"护士继续说着，完全没有注意到王芳越来越难看的脸色。

"够了！"张建国突然站起来，"请你出去！"

护士愣了一下，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，慌忙道歉离开。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，只有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

"芳芳......"张建国轻声唤着妻子的名字。

王芳却仿佛没听见，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被支架固定的双脚。泪水无声地滑落，浸湿了枕头。

"建国，"她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，"我们离婚吧。"

"你说什么？"张建国如遭雷击。

"我现在这个样子，连路都走不了，还怎么照顾你和女儿？"王芳的声音颤抖着，"我不想拖累你们......"

"不许胡说！"张建国紧紧握住妻子的手，"你是我的妻子，是小雨的母亲，我们是一家人，永远都是！"

"可是......"王芳哽咽着，"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，更别说照顾你们了......"

"那就让我来照顾你们。"张建国坚定地说，"以前是你照顾我们，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们。"

王芳还想说什么，却被一阵剧痛打断。她咬紧牙关，冷汗直流。张建国连忙按下呼叫铃，医生很快赶来。

"止痛药的剂量需要调整。"医生检查后说，"另外，王女士需要开始康复训练了。"

"康复训练？"王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。

"是的，"医生点头，"虽然情况不乐观，但通过系统的康复训练，还是有可能恢复部分功能的。"

"那......"王芳犹豫了一下，"我还能走路吗？"

医生沉默了片刻："这个......要看康复的效果。不过，即使不能正常行走，也可以借助辅助工具。"

王芳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。张建国看在眼里，心如刀绞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张建国开始了医院、公司两头跑的生活。每天早上，他先去医院照顾王芳，下午去公司处理工作，晚上再回到医院陪夜。

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个月。王芳的伤势逐渐稳定，但情绪却越来越低落。她开始拒绝康复训练，甚至连饭都不愿意吃。

"芳芳，你不能这样。"张建国焦急地说，"医生说了，康复训练越早开始，效果越好。"

"有什么用？"王芳苦笑，"就算能站起来，我也永远不能像以前那样了。"

"妈妈......"小雨怯生生地开口，"你不要放弃好不好？我和爸爸都需要你......"

王芳看着女儿，泪水夺眶而出。她何尝不想振作起来，但每次看到自己那双缠满绷带的大脚，她就感到深深的绝望。

就在这时，病房的门被推开，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。

"你好，我是李梅。"女人微笑着说，"听说你也在为双脚的问题困扰，所以来看看你。"

王芳愣住了。李梅的双腿从膝盖以下都是假肢，但她却笑得那么灿烂。

"我是在一次车祸中失去双腿的。"李梅平静地说，"刚开始我也很绝望，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。但后来我明白，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残疾而停止，反而会因为你的放弃而失去色彩。"

王芳怔怔地看着李梅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。

"你看，"李梅指了指自己的假肢，"虽然它们不是真的，但它们让我重新站了起来，重新拥抱生活。你也可以的，只要你愿意。"

王芳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，第一次觉得它们或许还有希望。

从那天起，王芳开始积极配合康复训练。虽然过程痛苦而漫长，但她从未放弃。张建国和小雨也一直陪伴在她身边，给予她无尽的支持和鼓励。

"建国，"她轻声说，"谢谢你没有放弃我。"

张建国紧紧抱住妻子，泪水夺眶而出："傻瓜，我怎么会放弃你？你是我最爱的人啊。"

小雨也扑过来，一家三口紧紧相拥。虽然前路依然充满挑战，但他们知道，只要在一起，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。
（3）
小雨坐在轮椅上，双手费力地转动着轮子。医院的走廊很长，她的手臂已经开始酸痛，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妈妈，她又咬紧牙关继续前进。

妈妈的病房在走廊尽头。自从上次手术后，妈妈的双脚就一直缠着厚厚的绷带，每天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。小雨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时，她疼得直掉眼泪，却还强撑着安慰自己。

"小雨乖，妈妈没事的。"妈妈的声音虚弱，却依然温柔，"你要好好养伤，等妈妈好了，我们就一起去游乐园。"

可是妈妈一直没好。小雨出院已经一个星期了，妈妈还在医院里，她还要经历多次手术，住院半年以上。每天晚上，她都能梦见妈妈痛苦的表情，梦见那双缠满绷带的大脚。

终于到了妈妈的病房门口。小雨正要敲门，却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。她犹豫了一下，轻轻将轮椅推到门边，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。

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。

爸爸正坐在妈妈的病床边，小心翼翼地解开妈妈脚上的绷带。妈妈的双脚露了出来，肿胀得吓人，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，脚掌严重变形，却依然能从那惊人的尺寸看出是妈妈的脚。

"疼......"妈妈轻声呻吟着。

"乖，忍一忍。"爸爸的声音异常温柔，"让我看看你的脚。"

爸爸的手轻轻抚过妈妈的脚背，妈妈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。小雨看见爸爸低下头，将脸贴在妈妈的脚掌上。妈妈的双脚比爸爸的脸还要大，那画面既诡异又亲密。

"建国......"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别这样......"

"芳芳，"爸爸的声音有些沙哑，"你的脚真美。"

小雨瞪大了眼睛。美？妈妈的脚那么大，已经严重变形，缠满了绷带，肿得不成样子，还带着金属支架，怎么会美？

但爸爸似乎真的这么认为。他轻轻抚摸着妈妈的脚掌，指尖划过每一处伤痕。妈妈疼得直抽气，却没有阻止爸爸的动作。

"小芳..."爸爸喘着粗气说，"你的脚，还是那么香..."

妈妈的脸红了："别说了......"

"为什么不说？"爸爸的声音带着笑意，"你的脚是我见过最美的。即使现在受伤了，它们依然那么迷人。"

小雨感觉自己的脸也开始发烫。她从未听过父母说这样的话，更没见过他们如此亲密。在她的印象里，父母总是相敬如宾，连牵手都很少。

爸爸的动作越来越大胆。他开始亲吻妈妈的脚背，鼻子深深埋在妈妈的脚掌间，像是在嗅着什么。妈妈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，却依然没有阻止。

"建国...别..."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疼......"

"乖，"爸爸的声音沙哑，"让我好好爱你。"

小雨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父母，也从未想过父母之间会有这样的互动。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，却又移不开视线。

就在这时，妈妈的双脚突然发出一声"咯噔"的声响。妈妈疼得尖叫起来，爸爸也吓了一跳，连忙松开手。

"怎么了？"爸爸焦急地问。

"好疼......"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好像又错位了......"

爸爸连忙按下呼叫铃。不一会儿，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。小雨赶紧将轮椅推到一边，躲进走廊的拐角。

"怎么回事？"医生严肃地问，"不是说了不能随便动吗？"

妈妈的脸红得像要滴血："我......我不小心......"

医生检查了一下，皱起眉头："这明显是外力导致的。脚怎么光着，绷带解开了？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？"

妈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。爸爸也低着头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
小雨躲在角落里，心跳如鼓。她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解释，又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场面更加尴尬。

最后，医生只是叹了口气："以后注意点。王女士的脚伤很严重，不能再受任何外力了。"

医生和护士离开后，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。小雨听见妈妈小声啜泣，爸爸轻声安慰。

"对不起，芳芳，"爸爸的声音充满愧疚，"是我太冲动了。"

"不怪你，"妈妈的声音依然温柔，"是我......我也想要......"

小雨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。她从未想过，父母之间会有这样的秘密。在她的印象里，父母总是相敬如宾，连牵手都很少。可现在，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
她悄悄转动轮椅，离开了医院。回家的路上，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。父母的亲密，妈妈的痛苦，爸爸的痴迷，一切都让她感到困惑和不安。

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。是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，还是该找父母谈谈？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，自己眼中的父母，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。